《儒学谱系论》
作者:杨泽波
出版社:北京: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年4月
ISBN: 978-7-01-024860-8
杨泽波,1953年生,山东大学易学与中国古代哲学研究中心讲席教授,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早年专攻孟子,著有“孟子三书”(《孟子性善论研究》《孟子评传》《孟子与中国文化》)。后长期致力于牟宗三儒学思想研究,著有《贡献与终结——牟宗三儒学思想研究》(五卷本)《〈心体与性体〉解读》《走下神坛的牟宗三》《焦点的澄明——牟宗三儒学思想中的几个焦点问题》。近年来全身心投入到建构儒家生生伦理学的工作之中,著有《儒家生生伦理学引论》《儒学谱系论》。另著有《中国文化之根——先秦七子对中国文化的奠基》,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
第一章 孔子的三分结构及儒家的两条线索 8
第一节 “那个掉下来的苹果” 8
第二节 三分法的最初发现 11
第三节 三分法的最终证成 17
第四节 儒学发展一主一辅两条线索 22
第五节 儒家生生伦理学何以为“生生” 24
第二章 孟子对仁性的重大发展 26
第一节 儒家生生伦理学对良心的解读 26
第二节 仁性与情感 37
第三节 “形上幻相”:从“借天为说”到“认其为真” 41
第四节 否认经验主义,拒斥先验主义 47
第五节 出于孟子而孔子不会讲的四句话 52
第六节 孔孟心性之学的分歧 54
第七节 孟子达成的只是伦理之善 59
第八节 孔孟心性之学分歧是儒学发展的头等重大事件 62
第三章 沿着智性道路前进的荀子 64
第一节 荀子对孟子的两个批评 64
第二节 性恶论的义理架构 67
第三节 欲性之肯定 74
第四节 智性之弘扬 76
第五节 仁性之缺位 79
第六节 “性朴说”商议 107
第七节 “性恶心善说”献疑 117
第八节 荀子不是先秦儒学的集大成者 127
第四章 “道德即自然”新证 131
第一节 名教与自然关系的历史之争 131
第二节 以道德根据证明“道德即自然” 135
第三节 以道德境界证明“道德即自然” 139
第四节 善的异化与重回自然 145
第五节 重新证明“道德即自然”的理论意义 148
第五章 二程:宋明儒学的实际创立者 150
第一节 宋明儒学的时代课题及其称谓选定 150
第二节 儒家道德形上根据的确立 152
第三节 道德践行路线的裂变 189
第四节 道德存有路线的展开 200
第五节 天理:二程开启的儒学思想新范式 212
第六章 朱子历史地位重估 214
第一节 朱子思想形成的曲折过程 214
第二节 心统性情:朱子学理的逻辑间架 232
第三节 朱子性论之得与失 234
第四节 朱子心论之得与失 245
第五节 朱子情论之得与失 258
第六节 天理范式对朱子的决定性影响 270
第七节 朱子的历史定位:兼容并蓄与暗中偏斜 271
第七章 “因读《孟子》而自得之”的象山 284
第一节 “因读《孟子》而自得之” 284
第二节 鹅湖之辩的焦点:“悟得本心”与“读书讲论” 286
第三节 “天理人欲之言亦自不是至论” 301
第四节 无极太极之辩背后的考量 306
第八章 仍属一偏的阳明心学 312
第一节 阳明思想的渊源 312
第二节 “知行合一”新解读 314
第三节 “致良知”新解读 327
第四节 “无善无恶”新解读 337
第五节 “心外无物”新解读 350
第六节 一个必须警觉的事实:阳明心学仍属一偏 362
第九章 “十力学派”及其传人牟宗三 377
第一节 宋明儒学的三大误判及明清之际的检讨 377
第二节 儒学第三期发展的两个不同趋向 387
第三节 “十力学派”的思想内核:“一体两现” 397
第四节 “一体”的传承 409
第五节 “道德践行之呈现”的传承 422
第六节 “道德存有之呈现”的传承 432
第七节 牟宗三两个难以摆脱的困境 444
第八节 宋明抑或明清:我们应该接着谁来讲?445
结语 儒学发展一主一辅两条线索总览 447
第一节 道德践行之主线 447
第二节 道德存有之辅线 451
第三节 两条线索的相互影响与完美闭环 453
第四节 立法三分,聚合两流;倒转天人,终归一本 455
征引书目 462
后 记 473
两千多年儒学发展有一主一辅两条线索,主线是道德践行,辅线是道德存有。前者的主题是人如何成德成善,内部有一个“一源两流”的奇特现象,其中“一源”指孔子,“两流”分别指孟子、象山、阳明代表的仁性之流,以及荀子、伊川、朱子代表的智性之流。后者的主题是道德之心如何影响天地万物,使其成为存在。
两条线索有一个复杂的互动关系。道德践行之主线决定人成德成善,有了道德的人会以善的眼光看待天地万物,从而产生道德存有之辅线;道德存有之辅线形成后,染有道德色彩的天反身又成了道德的形上根据,从而大大加强了道德践行之主线的力量。
儒家生生伦理学在这个儒学谱系中有自己的定位:就主线而言,它不再局限于心学的立场,而是回到了孔子之“一源”,以聚合“两流”;就辅线而言,它不再以天讲人,而是以人讲天,不承认天是形上实体,真正回归于人之一本。合而言之即是:“立法三分,聚合两流;倒转天人,终归一本”。
本书是运用《儒家生生伦理学引论》的原理对儒学发展脉络的重新梳理。《儒家生生伦理学引论》原计划为两卷,上卷建构儒家生生伦理学的原理,此为论;下卷用建构好的原理分疏儒学发展的谱系,此为史。上卷引出下卷,以论带史;下卷验证上卷,以史促论。上下两卷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一个整体。上卷结稿后,考虑到一些因素,先行出版了,而本书即是原计划中的下卷。
从事哲学研究与从事其他学科研究对象有异,但也有相同之处,秘笈莫出于二:一是精准发现一个有价值的问题,二是搏上一辈子的命攻而克之。合并而言即为“择一题,终一生”。如果发现并解决了问题,就取得了成功,成功的大小则取决了发现问题的大小;如果发现了问题但始终无力解决,临终不免叹口气,依然有意义,因为毕竟在前人的基础上挪动了一两步,哪怕这种步伐从历史的长河看微不足道。
这项研究是从关注休谟难题开始的。“是”与“应该”的矛盾,是西方哲学史上的一个难题。我从事儒学研究伊始便注意到这个问题在孔子那里无以立身。为什么孔子思想如此神奇?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成了吸引自己满腔热情开展这一研究的诱因。经过努力,我发现了三分法,借助仁性和智性的辩证关系,以“道德动力学”为依托,解决了这个问题。由此出发,我认识到两千多年儒家在道德践行问题上有一个“一源两流”的现象,合理化解了孟子和荀子、心学与理学的历史纷争,将“两流”有机融合了起来,为解决诸多重大现实问题提供了理论支撑。与此同时,我又惊奇地发现,在道德践行这条主线背后还隐藏着一条辅线,这就是道德存有问题。两条线索一主一辅,相互支撑,共同撑起儒学发展的整个大厦。通过对这两条线索相互关系的研究,我否定了将天规定为形上实体的传统思路,不再讲天给人以道德,而是讲人给天以道德,不再从房顶处盖房子,而是从地基上盖房子,将思想基础真正落实在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的身上,实现了致思方向的哥白尼式倒转。这些内容合并言之就是结语部分讲的那两句话:“立法三分,聚合两流;倒转天人,终归一本”。
至此,三十多年前,由休谟伦理难题引发的这一研究就宣告结束了。在漫长的岁月中,先是十年的孟子研究,后是近二十年的牟宗三儒学思想研究,路不两歧,目不斜视,朝着对方战略要塞不断发起攻击。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三次不成,五次、十次、二十次。在集结号吹响的那一刻,战旗终于插上了对方阵地的最高点,血迹斑斑,破碎不堪,却以独特的姿态顽强地迎风起舞,在血色残阳的映衬下煞是壮观。不知凭此拙力能否实现继承和发展“十力学派”的弘志大愿——野心在此,忧患在此,希望亦在此。
“窃不自揆,区区之学,自谓孟子之后至是而始一明也。”这是我非常喜欢的象山名句,而此时此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很想斗胆仿此气势这样说:“窃不自揆,区区之学,自谓已然实现儒学思想范式的重大变革也。”两千多年的儒学发展有过不同的范式(如孔子的礼仁,二程的天理),今后也还需要有新的范式。这种以“伦理心境”为基石,以智性、欲性、仁性三分为方法,以实现天人关系倒转为目的,以“生生”为关键词,统名为“儒家生生伦理学”的努力,是一次勇敢的尝试。哲学从来没有满分,我的努力也只能如此,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历史意义。儒家生生伦理学最大的贡献是提供了一个新的维度,突破了旧有的范式。有了这个维度,今后再只是就仁谈仁,就良心谈良心,空谈仁体、心体,而不对其进行哲学式的追问,已经不大可能了;再为孟子或荀子、心学或理学争夺正宗之位,判定某方为旁出,已经不大可能了;再以天、天理或类似概念(包括气)为首出要素谈道德,将克治学理流弊的希望寄托于道体、性体,已经不大可能了。这些环节共同铸成一块硕大的界碑,醒目地竖立在那里,不断追问后来的路人,似乎在说:“谁能闭目无视我的存在?谁能从我身边绕道而行?”
一定会有人指责我用词过硬,所言不当,有失谦德,批评我既否定了道德本体的至上性,又否定了形上根据的超越性,掀了它的老底儿。对此我只想说,这不是谦虚不谦虚的问题,这层窗户纸总是要人捅破的,不是张三,就是李四,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不过是有幸坐在了最先吃螃蟹的那个人的座位上而已。窗户纸破了,眼界打开了,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光风霁月、鸢飞鱼跃、活力盎然、生生不息的鲜活景象。不管抱怎样的无视态度,不管在外面闲转多久,最后都要走到这条道路上来,拥抱这个全新的世界。这种说法现在肯定会引来众多嘲笑,讥为狂言呓语,怀疑我是不是疯了。不疯如何?疯又如何?坚定走自己的路,任由他人去评说。我不打算作什么申辩,一切还是交给时间去检验吧,目前需要做的只是忍受漫长而残酷的等待而已。虽然很可能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也等不到那一天,就像巴赫生前那样,但这丝毫不能动摇我的信念,相信历史一定会深情地眷顾自己,多年后的某一天在它长长的档案卷宗中庄重地记上一笔:“那个叫杨泽波的家伙是对的。”
这是新方法的诞生,
也是旧方法的终结;
旧的时代尚未过去,
新的时代终将到来。
作者
202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