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虹,2020年毕业于维也纳大学艺术史系,获哲学博士学位。现为复旦大学哲学学院艺术哲学系讲师。在东亚文化交流、中古美术研究领域《东南文化》等刊物上发表多篇学术论文。
求学之路
Q1
您本科阶段读的是数学与经济,研究生阶段转入考古和艺术史领域,是怎样的契机让您进入“艺术”领域?
因为我大学最后一年正好住在大英博物馆对面,有空就经常去大英博物馆逛一逛。博物馆中有一个特殊的展厅,陈列的是大卫德基金会收藏的中国的瓷器。我当时觉得里面陈列的汝窑的瓷器有一种特别精神性的美感(我现在特别喜欢北齐佛像,我觉得它们跟汝窑瓷器的感觉很像),就开始对东亚艺术感兴趣。当时我想的是,那就了解一下,就去读了一个硕士。兴趣上是理转文了,但是学科方法差别很大,所以那个转向其实还是比较“痛苦”的。
Q2
在欧洲留学与日本访学期间,有没有让您印象深刻的课程或教师呢?
我觉得我遇到的老师都挺好的,我也挺幸运,上了很多五花八门的课,对我都挺有帮助。如果要分享的话,我想从两段求学经历中各选一个老师来分享给大家。
欧洲的话,我主要想分享一下我的导师,倪克鲁(Lukas Nickel)老师,他是研究中国古代艺术和考古的。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他上课会一直和我们强调说“要区分观念和事实”,因为很多我们以为是“事实”的东西,很可能只是该领域目前比较认可的、比较权威的一个“观点”而已。倪克鲁老师非常强调学生在读任何文献、做任何学习的时候都做这样的区分,因为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部分是去推翻错误的观点,但是有的时候,当某个观点被重复了太多次,当它已经被写进权威课本的时候,你乍一看可能反应不过来它是个观点还是个事实,所以我觉得这个区分其实是非常重要的。
在日本的时候,我在上课的扎实性方面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当时我上的是京都大学的根立研介老师的日本佛教美术史课程。根立老师会细致介绍日本每个历史时期的每件重要造像,为每个造像提供几十页的相关材料,包括造像的尺寸、制作背景、相关文献、文献的不同版本、文献的年代或者编纂问题,还有有关每件造像的学术史、有哪些重要的讨论、不同的学术观点、哪个观点是更早的、哪个观点是目前更主流的等等……他把所有这个领域内的学术发展史和所有必要的信息全部展现给学生,你要有了对整个学科领域的这样扎实的认识和掌握之后,才能发现可以填补的空白,再往下做进一步的研究。
所以,我觉得这两边都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对我的学术审美,学术能力以及学术视野的培养都有很重要的影响。
Q3
老师本科阶段就留学欧洲,可否分享一下关于留学申请的心得与建议?
可能申请硕士和大家比较相关,我觉得首先一个可能比较重要的点是要考虑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是通过读硕士而继续读博士,还是读完硕士就结束?可能这方面侧重会有不一样:如果你要继续走科研的道路,就要更多去评估这个学校和院系在相关领域里资源的丰富性,包括院系里面有哪些老师?你有没有研究方向上更想接近的老师?如果你读一个硕士之后没有进一步考虑要读博,可能院校的世界排名和地理位置更重要,我觉得这个有需要的同学应该也都知道。
然后是申请准备的经验,我只知道欧洲的,大致就是要准备personal statement,GPA什么的,但是同学们都已经足够“卷”了,所以我觉得这个也没有什么困难。
具体要怎么了解到哪些学校、哪些方向具有优势,如果不走研究方向,QS排名可能是一个有效的参考;走研究方向的话,可以向相关专业的老师去了解。也可以看一下海外那些名校的老师,看他们的博士是从哪边读出来的,基本上你就知道了。比如说哲学的话,匹兹堡大学其实就很好,可能它的世界排名不那么顶尖,但是你一搜就会发现这个领域很多哲学的教授是从这个学校出来的,就可以进行一些比较,当然你也可以直接问导师,问自己的师兄师姐其实也可以。
治学心得
Q4
您认为外语学习对于艺术史研究有怎样具体的帮助?其重要性如何体现?
我其实外语方面也不太好,哲学系的很多老师会五六门外语的,我觉得相比来说,其实我算挺弱的。但是外语学习对艺术史研究是很重要的,比如说我做东亚的研究,日语是必要的,然后我的论文有一部分章节是讨论朝鲜半岛的,所以当时也去看了一些韩语的材料。还有很多做西方艺术史的,可能还会德语或者是意大利语等等。
基本上来说,多一门外语就是多打开一个世界。虽然现在很多不同语言的重要文献都有部分被翻译成英语了,一定程度上你会英语,有些材料也可以去使用,但当你要真正深入这个领域的时候,能直接阅读一手材料绝对是必须的。比如说我做韩国的部分研究时,因为很多韩国的材料还没有被翻译过来,所以不看那些材料,我没有办法真正去接触他们的东西;其次是他们的整个学术史,他们的学术观点,我也没有办法去进行深入了解,所以我只能看到相对权威一些的韩国佛教美术史的介绍,呈现的是一个权威观点,但是我没有办法去剖析这个观点是怎么形成的,它形成的时候受到了哪些因素的影响,所以也没有办法去正确的完全把握到这个观点到底有哪些不足之处,有哪些问题。所以不学习语言的话,你很难就真正进入他的研究领域当中去。
Q5
老师2020年加入哲学学院艺术哲学的教学研究团队,您对迄今的课堂执教经历有何总体感受?复旦哲院的学生给您留下了怎样的整体印象呢?
其实我也是一个新老师,我感觉复旦的同学对我也非常包容。因为我以前在维也纳大学教过课,那边的学生虽然对东亚艺术不太了解,但他们很多是艺术史背景出身,就是他们都有很多艺术史的训练;来到哲院的时候,虽然同学们看图的训练或者艺术史的训练相对少一些,但是哲学的思维非常活跃,我经常也能从同学身上学到很多。大家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很好很聪明,对我也很包容。
Q6
可否简要分享一下老师最近的研究领域?
我最近有两个研究方向。一个和我之前的专业有关,是做佛教美术,我比较感兴趣的是神圣性这样一个话题。因为宗教里面神圣性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虽然现在宗教越来越世俗化,但是我觉得神圣性是关联到大家的生命的,是人类生活的必须品。我们需要在世俗生活中寻找到一些神圣的瞬间,然后能得到心灵的一个短时的休憩。所以我比较感兴趣在中古时期这种佛像的神圣性是怎么得以建构的,对神圣性的不同理解是怎么影响民众和佛像的互动的。
另一个研究方向在我进入哲学学院之后。进入哲学学院之后,我受到了很多熏陶,学习了很多哲学知识。包括和王春明老师合开的“图像与观念”的课程,在他的影响下,我现在对艺术的具身性经验很感兴趣。艺术史学科发展的初期,图像主要被作为一个客观的研究对象,大家会分析它的形式、内容、文化背景等等,后来艺术史又开始考虑图像和观众的一个互动,观看、reception theory等等,但我觉得放在现象学、具身性经验的角度下去讨论会很有意思,也很重要,想象艺术作品和观者都没有一个特定的属性,但是在共同构建的氛围当中,二者要怎么样互相影响。你对于一个艺术作品的感知、艺术作品和包括它所在的整个空间场域,不同的温度、湿度、光线怎么样打开你身体上的一些感官接收器,让你整个进入某种身体性的或者是精神状态上的体验。我觉得这个还是挺有意思的,而且这个和宗教艺术结合在一起的话,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偶尔的打断日常生活的节奏,进入某一种宗教性的场景,去有一些神圣性的体验。
Q7
老师下学期会开设什么课呢?
我下学期可能还是重复开本科生的佛教艺术(中西艺术专题)那门课。鲁明军老师和王维嘉老师他们有在开西方美术史,等他们开完了,我会讲中国古代美术史(上),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课,有机会的话,可以和王春明老师一起开现象学和艺术史结合的课。
青年寄语
Q8
艺术哲学系作为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新成立的系别方向,引起了许多青年学生的关注和兴趣,老师对想要走艺术哲学方向的同学有什么样的建议或寄语?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建议,我觉得感兴趣就很好,可以多来听一听我们系的课。我虽然提到欣赏艺术作品有时候需要一些训练,但其实很多时候训练不是为了让学生掌握一种专业的技能,比如说你看到一个手,你可以联想到《创世纪》画面中的那个手。这种图像学的知识会有帮助,但是很多时候我觉得大家真正需要的可能是抛开日常那种“卷”的状态,真正身心放松地去享受艺术作品的氛围,去让你身体的感官被激活,去体验当下。有时候,不用大脑去思考绘画,直接用身体去感受绘画,可能效果更好。